桓仁,阳光极其灿烂相机在旅游的头一天就没电了,所以只拍了非常少的几张。没了照片作为线索,
整个旅程似乎也支离破碎,成了很多片断。起得很早,披着长袖衣服准备上车睡觉。看见周同学穿了件砍袖衣服,露出两块
大粗膀子。跟小丁同学同坐,他的脚踝数次撞在车里一个突起的地方。后来换座,我说:"我
明白你怎么撞上的了。"他说:"你终于也撞上啦。""没有,我没撞上,我只是明
白了你怎么撞上的。"山势起伏盘旋,孙老师和李老师开始晕车。马老师一直坐在汽车的最后,值得佩
服一下。剩下的都是个人感受了。1. 比如没有好牙口,旅游是件遭罪的事。第一天晚上,曹同学说:"我今天中午就想知道,你都吃了啥。"我苦笑,"幸亏有鱼籽,还有豆腐。还有一种..."我比划那形状,大家说是鸡胗。
那东西虽然是肉,但是够韧,把我的假牙咯歪一小块。那小块被我抠了下来,不
然咽下去更惨。剩下菜都是鱼。有刺,我不会刷,只能看着。还有一种嘴里长了很多牙的,很凶
的样子,被大家分食了。很多同学不同的场合很多次劝我"这鱼没刺。"这让我见识了人类语言的含糊。"
没刺",其实是刺很少的意思。像我这种菜鸟,一根刺就足够去医院了。真正没刺的,只有鲨鱼。小时候我爸是饭店的,拿回过一条小鲨鱼,是不知整错
了冻在带鱼里的。真的没有刺。再没刺的,就只有鱿鱼这样的非鱼类了。后来,我对"原则上""基本上"总是心生畏惧。尤其是做项目的时候,用户跟你
说,"这个基本上没用",或者文件上说"原则上"同意或不同意。总是令人难以把握。就像因为看不清楚菜,我经常问旁边的好心同学,"这个是什么",我也经常问旁
边好心的同学,"他到底什么意思,是行,还是不行。"跟韩师姐说过,"指令要简短,意义要明确。"后来发现,说起来简单,其实跟人
类打交道其实挺难的。最难之处就在于,你不仅不知道他说是否正是他想的知
道,甚至听不明白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。所以,只好像对待鱼一样,置之不理。2. 没有好腿脚,旅游是件遭罪的事。左脚后跟滑囊炎,所以不能长走。多长算长呢,2公里左右吧,就会疼。所以,当车停在某个地方,大家欢天喜地跑去山上、洞里的时候,我就找个凉亭
或者什么能有点荫凉的地方,看隆美尔和田中芳树。等大家回来,多半个下午,时间正好看一章隆美尔打意大利,再看一章田中的中
国武将。感叹德国一战时军人的素养,感叹隆美尔是个好作家,感叹鬼子对中国研究得太
充分了。四下一片安静,只有我的感叹,和那些专门我为讲述故事的大师。有时,阳光很
强,我戴着墨镜读,有时,我脱光了膀子,让风紧贴着我吹过。远山直立如屏,勾勒出很美的天际线,远胜于城市里楼群圈起来的天空。为什么脚疼还要跟着去旅游呢?因为脚是在单位统计完出旅游的名单以后才发现
有毛病的。在此之前,我已经承诺过确保去。如同"鲨鱼真的没刺"一样,"真的"会去就是"真的"会去。没有"真的"二字的时
候,我们也应该保证自己的话是真的。如果诺言的诺现有困难,那么,是做出承诺的人自己的事情,不到万不得已,不
应该把困难传递给接受诺言的人。当然,万不得已这四个字,大家的理解差异很大。如果你总是"万不得已","实在没有办法",你的诺言又有几个人敢当真呢?3. 打水仗很好玩,漂流倒在其次。在大雅河漂流的过程中,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和骁勇善战的斗士。有撕碎别人雨衣的,有抢夺别人武器的,有非常缓慢而有条不紊地朝人脖子里倒
水的,有把船都扔别人船里的,有集结成船队阻击后来者的。有在陆地上等着袭击靠岸船只的,有不得不举白帽子投降的。各自对号入座吧。我的战果是折断了一把塑料飘,锋利的手柄在我右颊留下一道不知的划痕。这两
天正盼望不要结疤。4. 美好的日子都会结束,然后生活还要继续。晚上,我泡一包方便面,整或不整根火腿肠。这是我能吃的全部食物。小丁同学点根烟,我们开始谈人生、艺术和哲学。宾馆里非常黑,点亮所有的灯
也不能看书。外面倒是有些光亮,窗户上映着小丁同学的影子和一亮一灭的烟。无论谈的结果如何,第二天都要早起,去这里或者那里,爬山或者下洞。其实,桓仁是我妈的故乡。她说过,进那些洞原来都是不要钱的。所有的一切原
来属于所有的人,后来,只属于能付得起钱的人。大哥曾经嚼着烤串考问过我难以回答的问题,逼我承认"私有制是万恶之源"是没
有足够依据的。但是,当可继承的私有制作为一种社会制度,又如何保证拥有财
富的人不去购买他人的自由呢。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,任别人给我多少钱,我也不出卖一包方便面,夜色里扯淡
的自由。但是,如果大把的钞票摆在我的面前,我还能如此淡定么?如果同时发现别人都有大把钞票,而就我没有的时候呢?如果发现我承担着责任的人需要大把钞票呢。说远了,还是珍惜能嚼动方便面的时光吧。阳光留在我身上的痕迹正在消退。漂流的当晚,我的手背像戴了忍者手套,红色
的和白色的皮肤泾渭分明,呈现出方形的边界,连鼻梁顶都是红色,而两侧是白
的。而现在,我的肤色正逐渐恢复,慢慢沉灭在众人之中。桓仁的阳光依然灿烂,只是我们最终将淡忘这一切,只会奢望从城市楼群的缝隙
里能望到天空。然后,为了能比别人看到的天空多一平方毫米而窃喜终日。